靠喝酒赚钱，一个农村拼酒主播猝死后

黄哥，一位喝酒的主播，在6月2日凌晨，在他自己的直播间里离世。他在河南三门峡张湾乡的一个村子里度过了短暂的26年。尽管没有人能够说服他戒酒，但在去世前15天，他还参加了另一位喝酒的主播三千哥的葬礼，这位同样在直播时突然离世的好友。面对网友的戏弄，黄哥并不在意，他认为这是他的命运。或许下一个会是你呢？

在经历了酒精沉浸的直播间里，总是能够得到各种事物。封禁解封、掌声、关注和打赏一直都在不断地发生。然而，很少有人真正关心一个酒鬼内心所想，直到他最终在酒精中“溺亡”。黄哥去世后，作者与他的妻子、同行、朋友以及粉丝们一起回顾他走向死亡的过程。他以拼酒斗狠著称，大声宣称“钱比命重要”，同时又劝告人们要少刷礼物，不要过分追求物质，在生活中只求得过且过。这似乎暗指着某些东西比金钱更为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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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瘾是一种强烈的依赖心理和生理的状态，通常指对某种物质或行为产生无法控制的渴望和需要。

他并非酗酒，直播时几乎不喝酒，这是大家对他的一致评价。然而，在一次直播结束后，地板上会散落瓜子皮、酒瓶盖，还有一个用来装呕吐物的桶。上午时他很少能保持清醒，每天奶奶都会悄悄上楼，帮他清理干净。在他喝醉之后，要么胡乱吵闹，要么枕着一打酒在地上睡觉，更有一次他撞坏了家里价值4万元的比亚迪汽车，卖了几千块。

在这个位于河南的村庄里，大部分年轻人都已离乡背井去外地打工。然而在凌晨三点钟时，只有黄中原家的二楼还亮着灯光，照亮了他的直播间，他自称为“叙利亚工业风”，实际上就是一间未经装修的简陋房间，四周都是水泥墙，墙上堆放着空烟盒和摞成小山的空酒瓶。黄中原习惯于在深夜进行直播，冷色柔光灯箱被点亮，烟盒上的镭射印花闪烁出迷幻的光环，墙上用彩色粉笔写着一些字句：“钱比命重要，若没有钱活着也不如死了”、“白天是生活，晚上才算真正活着”。

黄中原在6月1日按照惯例进行了日常作息，直到下午两三点才起床。他感到有些尴尬，便对妻子说：“我们出去带儿子玩吧。”当天是儿童节，可外面正下着雨，想不出去哪里，最终一家三口去了市场购买了排骨和豆角，回家用铁锅炖煮了晚餐。

每次直播结束，王萍君都会爬上楼去看望丈夫两次以上，担心他喝醉出事。在他们结婚的五年中，王萍君几乎没有一次能睡个整觉。每当丈夫喝醉，她就得费力地背着他，走下那些带有“工业风”风格的楼梯架子，将他扶进位于一楼的卧室。由于醉酒的人不配合，她曾经摔倒了好几次，导致尾椎骨裂了。那个夜晚，她沉沉地睡着了，直到凌晨3:40才第一次上楼。

直播间里的灯光亮着，桌上摆放着10个空酒瓶，9瓶啤酒和1瓶白酒。手机已经锁屏，音响中的歌曲仍然在播放：“心里有苦也不要表露出来，人生啊，岁月啊……”黄中原倒在地上，喊了几声却没有得到回应。王萍君紧急扶起他，才发现他的身体有些僵硬。她急忙拨打120，在对方的指导下进行心肺复苏，只勉强排出了一点食道里的东西。半小时后医生赶到，心电图显示一条平直的线，已经无需抢救。

10个空酒瓶留在桌上。

凌晨2点08分，时间倒回了，另一位热衷于饮酒的主播狂龙进入了黄中原的直播间，并赠送了两个“墨镜”礼物。当时，黄中原的状态非常好，他在PK中取得了胜利，并让对方惩罚自己喝矿泉水。之后，狂龙离开了，没有见证之后与另一位主播的PK——粉丝们告诉黄中原说他输了，并被罚喝白酒，而对手因为担心违规而选择退出比赛，挂断了麦克风离开了。黄中原在喝了一半的时候感到不舒服，但仍然坚持完成了喝酒的任务，在大约3点左右结束了直播。

在这一特定的时刻，王萍君心头插了一根刺——要不是那天她太疲倦地照顾生病的儿子，她肯定不会错过。为了直播喝酒的事情，他们之间发生了无数次争执。黄中原在结婚前答应不再进行直播，正是因为这个承诺，王萍君才放弃了城里近十万年薪的工作与他结婚。没想到婚后他偷偷喝酒，慢慢地又变得公然明目张胆。

王萍君尝试了多种方法，直到下雨的那一天，她抓住了黄中原在外面的行为，将他赶出了房门。结果，黄中原坐在雨中，并拍摄了一个疯狂吃西瓜的视频，并将其播放出去。这是最激烈的一次冲突，导致了王萍君被封禁了拥有70万粉丝的账号。王萍君告诉黄中原，正是她自己举报了他。正因如此，黄中原失去了经济来源，非常生气地谩骂她。王萍君甚至愿意打两份工来养活他，只要他不再进行喝酒直播，无论如何都可以。

然而，黄中原对此始终无法摆脱。在丧礼前，王萍君一直紧紧抱着他，不停地唠叨着：“给你买张麻将桌，让你和兄弟‘三千’先玩一会儿。”与黄中原关系密切的酒播主播三千于5月16日在喝酒时突然身体不适去世。两人关系非常好，黄中原在去世之前的15天还参加了三千的葬礼。

黄中原于5月18日乘坐高铁前往江苏连云港，与喝酒主播狂龙碰头，并一同前往三千家。数年前，三千是黄中原的粉丝，虽然经济拮据，但每天都给他送上礼物。后来，三千自己开始直播，从黄中原那里学到了许多制作段子的技巧。成为一名知名主播后，三千没有忘记黄中原，每次直播结束前都会邀请他连麦，并在他的直播间展示自己的魅力。

黄中原于5月18日急忙前往连云港出席三千哥的葬礼。

在黄中原的一次直播中，有一位粉丝自称为“大哥”，希望看到他喝酒，并给对手刷礼物以故意让他输。黄中原对此感到非常生气，毫不客气地怒斥：“你算什么大哥啊？我兄弟们辛苦工作赚钱，你要是直接给他们买酒多好”。

在那个以真金白银来决定输赢的喝酒狠活儿圈中，惹怒了“大哥”可能会带来毁灭性的后果。如果被大哥追着砸钱打，PK的胜利将永远属于对手，而且自己还得购买道具作为惩罚——包括喝酒、涂油、撒醋、擦风油精、使用开塞露、用头磕开红牛罐、放鞭炮震肚皮。这种“狠PK”的惩罚以自残为焦点，从来都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黄中原离世前不久，曾与三千到黄家探访了十几天。两人在一起聊天、烧烤，并在一个废弃的老窑洞前拍摄了视频。王萍君记得，在这期间三千一直劝黄中原，因为他花了30多万盖了新房子，并欠下了很多债务，如果不参加你家的PK比赛，你怎么挣钱呢？因为这个问题，王萍君和三千之间产生了不愉快情绪，他们很少交谈，只在用餐时间时才提醒他吃饭。

黄中原参加完三千的葬礼后，好几天没有开播。他经常拿出三千送的画来翻看，上面写着“地狱军”，这是三千团队的名号。他们的口号是“梦想实现万光芒，唯独我最狂”。每当他想起他的好兄弟，黄中原都会掉眼泪。在妻子面前，他表达了自己的决心，说以后要少喝点酒。然而，没过多久，他又开始直播了。王萍君跟他争吵，问他如果像三千那样离开了怎么办。丈夫笑着回答：“不要着急，迟早我也会变成那样。”

开关亮度

村里有一位擅长吹唢呐的红白事手，然而他没有参加黄中原的葬礼。根据当地风俗，年轻人的丧事简单举行，“吃个席子，埋了就好”。6月3日那天下着大雨，山路湿滑，十几个朋友和粉丝扛着他的棺木上山，裤子都沾满了泥巴。黄中原父母家门口摆放了十几张桌子，上面摆满了鸡鸭鱼，女桌摆放了饮料，男桌上摆放了辣酒。一桌子吃完，垃圾立即清理干净，换上新的菜品再继续用餐。

黄中原与村里人交往甚少，更喜欢在家为儿子雕刻木剑，或者到野外玩耍时使用玩具枪。当碰见他人时，他只问寥寥几句而已。提及有出息的年轻人时，村民会提到两个人，一个是毕业于硕士学位并在国家电网工作，另一个则是考入部队服役的士兵。尽管黄中原的学习成绩不好，但他却有一些绘画天赋。从小就在墙上画龙画虎，他曾经在职业高中和大专期间专攻美术。邻居们本以为他将来会成为一名画家，然而事实却非如此。

他小时候的乖巧和胆小，母亲记忆犹新。每个暑假，他都会勤工俭学，减轻家庭的负担。然而，当别人的孩子纷纷找到了“好工作”时，他在大专二年级时选择辍学，成为了一个被认为“没出息”的人。渐渐地，家里也不再劝导他了。

在葬礼上，村民无声地安慰着两位年迈的父母，庆幸他们还有一个12岁的儿子，至少不用担心无人照料和送行。这个小男孩是班上的班长，在一旁努力记着英语单词，他的父亲顺势拿出他获得的奖状展示给大家看。黄中原的灵堂被设在一个狭小的库房里，屋内的桌子对面堆满了几袋零碎物品，空气中弥漫着灰尘的味道。宾客散去后，这个房间也就被锁上了。而村里的广播站开始通过大喇叭进行宣传，“禁止酒后直播”。

他在虚拟世界中积累了一些惊艳的事迹，粉丝们纷纷回味着他“古老时代的壮丽表演”——一口气喝下一瓶96度的伏特加“生命之水”，把活泥鳅当作酒，嚼碎灯泡的玻璃，用头撞碎不锈钢热水壶……其中最著名的是他喝火酒导致裤子燃烧起来，在2016年的新闻报道中还能找到相关的痕迹，甚至有媒体上门采访他，使他坚信自己在喝酒方面拥有一些特殊才能。

网络中来源于黄哥拍摄的喝酒视频的截图。

如果有一个亮度开关，可以使眼前的世界变得更明亮几度，对于黄中原来说，直播间肯定能够实现这样的效果。酒精的味道和慢摇乐旋律交织在一起，足以让他完全改变自己。在现实生活中寡言少语的他在这里能够持续几个小时的畅谈，每隔几分钟高声地喊着“来！倒上！”然后利落地甩手喝完，向屏幕展示空杯，也因此获得了粉丝们的尊敬—— “全网我黄哥才是真正的汉子”。

黄中原对那些嚣张喊话的人进行了回应，称他们都是胆小鬼，有事就不敢上来，而他自己敢于挑战。狂龙理解到这种无所畏惧的心态——挑战自己身体极限并赢得粉丝的掌声，会让他觉得很“牛”。只有当活动的难度和观众的兴奋点提高时，才能够引起轰动效果。以前只需要拼一下啤酒，或者喝一点白酒就能造成轰动，但现在灌下一斤白酒已经变得司空见惯。如果不去挑战常人难以完成的事情，就无法赚取流量和打赏。

良好的声誉需要逐渐积累。从一个只有不到二十人观看的小主播，到在行业内打出名声，这背后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包括疤痕纵横的身体。曾经，狂龙因为一次直播意外，耳膜被炸穿，为了治疗耗费了6000元，而那场直播却只赚到了1700元。

初代网红黄哥以在拼酒江湖上的声名远扬，狂龙也对此深表认同。无论人气有多高，黄哥从不会毫无节制地“踩人”，他总是会提醒对手能够承受惩罚后再接受，不要勉强自己。“与一些为了追求流量而残酷地惩罚输家的主播不同。”一听到黄哥去世的消息，狂龙感到有些茫然，“黄哥很少进行PK，没想到他会发生意外。”

黄哥最近几年经历了多次账号被封的情况（注意：在直播平台大量饮酒被视为违规行为）。因此，他变得更加低调，直播多数时候只是喝酒聊天。他的粉丝们都相信他只会喝真酒，和他通过网络一起喝酒——“黄哥，失恋了来陪我喝一杯吧”，有些人甚至在他的陪伴下度过了疫情。在酒精的作用下，直播间里的情绪升高，黄哥常说：“或许我们都是同类人。那些容易受伤的人，不会出现在我的直播间。”他总是谈论生死命运，并且嘴里流露出酒气，声音低沉地问道，“我们活着是为了什么呢”，这个问题他会反复问上三遍。

狂龙匆忙赶往葬礼现场，为黄哥送行最后一程。除了他，还有几个黄哥的铁粉也前来致敬。然而，刘婷并未亲自前往，却深感失落了好几天。曾经有长达半年之久的时光，每晚她都以黄哥的直播入睡。那段时间里，她感情不顺，选择离职呆在家中，沉默寡言，唯有在观看直播的时刻，才能暂时摆脱孤独的感觉。

刘婷持有本科学历，曾对喝酒主播抱有偏见，认为这样的行为十分俗气。然而，直到她发现了黄哥，她的观点发生了改变——黄哥说话非常真诚，当粉丝给他刷礼物时，他都会感到不好意思，并劝大家别再刷了，他说：“谁的钱都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此外，黄哥画了挂在背后的老虎图和以前的牧童吹笛图，直播间里甚至有人询问购买价，刘婷觉得他很有才华。

自己的作品就是黄中原直播背后所展示的画。

然而，一旦黄哥回到现实生活中，粉丝们所钟爱的他却需要面对另一套评价标准。他的母亲曾希望他成为一名士兵，却没想到他已经在身上纹满了纹身，因此无法被军队接纳。尽管网上赞美他英俊潇洒，但在母亲眼里，他和其他孩子没有太大区别，身体还很瘦弱，抱孩子片刻就会感觉力不从心，甚至连重活都干不了，也不肯去地里帮忙。

黄中原的母亲没有兄弟，因此找了一位赘婿来家，希望黄中原能继承家业。作为家里的长孙，大家对他寄予了很高的期望。然而，这份期待逐渐落空了。“无论是卖东西还是去工厂上班都可以”，黄丽母亲说道，但是黄中原却整天无所事事，“白天就睡觉，完全没有进取心”，“我们家里从来没有用过他的钱”。

黄丽表示，最让人担忧的是他对生命毫不在乎，甚至被称为“愚蠢”。在建造房子之前，家人曾劝他去城里购买一套公寓，以增加面子，但一听到还需要几万块首付款，这个话题就再也没有人提起。

在光亮开关的作用下，黄哥的收入在虚拟世界和现实生活中都展现出两个不同的版本。观看直播的人普遍认为黄哥已经从事这一行业近十年，并赚了相当可观的钱。刘婷曾目睹神秘大哥仅仅通过一晚的刷礼物就给黄哥送去了几万块钱。还有一些粉丝表达了他们打算将自己的遗产留给黄哥的意愿。根据一位酒量颇高的主播的估计，考虑到黄哥的人气，他每个月至少能收入四五万。

回到现实生活中后才了解到，原来是妻子主动为他付出。整个村子的人都知道，王萍君嫁过来时还带着一辆奔驰。之前黄家四代人住在一个院子里，即使只是多吃两口猪皮冻，王萍君也会被人议论。因此，她下定决心要有自己的房子，于是借了十几份外债，并盖起了新房。为了偿还这些债务，她打两份工，一份是在小学代课，另一份是从事医药销售。由于对施工队支付款项时出现1万7千元的差额，黄中原便从“花呗”账户提取了这笔钱并交了上去，而盖房子的费用，他仅仅出了这些钱。

在去年，一座红豆色的砖房傍着李树和野蜀葵的宅基地拔地而起。黄中原只搬进去几个月，就在二楼摆上了桌椅和灯架，开始进行直播。网络和现实世界之间似乎存在某种断裂，就像这座房子一样，一楼布置得明亮温馨，而二楼则是水泥房，因为没钱装修而显得寒酸。

中原黄和萍君王的崭新住宅。

黄中原的直播间位于二楼右边，而该楼层还未完成装修。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隐秘之处，只要还活着。

黄中原经常抱怨缺钱，他在直播间里大声呼喊着钱是英雄的勇气，在墙上写着钱比生命更重要。然而，他的钱都花到了哪里呢？王萍君对此一无所知。黄中原从不拿一分钱回家，也不注重吃穿。王萍君计划购买暖气设备，但黄中原却觉得麻烦，“天才刚开始变暖和，你又考虑起冬天的事情来了”。

黄中原过着平淡的生活，但他有个特殊的爱好——收藏手串、葫芦、核桃和紫砂壶。他钟爱那些形状独特的文玩葫芦，有些上下一样宽，或者有带有个性的葫芦藤“龙头”，听说价值几百甚至几千元，即使他需要借用“花呗”也要买下来。一次，有一个葫芦的龙头裂开了，王萍君将其完美地修复，然而丈夫却认为破损的物品毫无价值可言。

王萍君从不干预丈夫的开销，甚至刻意让他做决策，期望唤起他对家庭的参与感。尽管丈夫比她年轻了4岁，还算不上“成熟”。王萍君赚钱打工时，总是喜欢给丈夫和儿子买衣服。有一次黄中原突然说：“我有多余的钱，可以给你买件好衣服，花个几千块。”王萍君责备他浪费钱，而他则回答道：“如果你不花，过一段时间这些钱就会消失不见”——他无法控制自己乱花钱的习惯。

在粉丝们的眼中，黄哥具有难以言喻的神秘感。他在直播间里呈现出一种忧郁而孤独的形象，从未透露过自己内心的困扰，只是简单地说“每个人活着都有秘密”。这让朋友和同行们感到困惑，因为他似乎很看重金钱，但在直播时却不参与PK竞技。光靠喝酒而不进行PK，无法激发粉丝刷礼物的欲望。从事这个行业的人都明白，打PK具有一定的表演性质，尽管激烈，但喝完后可以将其排出体外。

他不同意，即使酒精继续留在体内，可能会对身体造成更大的伤害，而且没有盈利。他的粉丝建议他通过直播推销商品，但他表示自己不懂得如何挑选产品，担心辜负了粉丝们的信任。他选择不走靠赚钱的路子，只赚取了一份名声而已。刘婷这样说道：“他既有艺术生的高傲，又不甘心过贫困的生活，一直在两者之间犹豫。”

墙上用粉笔写的字迹在直播间中显得十分醒目。

在王萍君的观点中，她认为不进行PK是她多年来劝说的结果。有一次，黄中原因为酒喝得很醉，睡了两天，甚至失去了大小便的控制能力，而王萍君守在他身边不敢离开。王萍君曾经提过离婚来恐吓他，说她每天都感到惊恐和担忧，不想再这样生活下去。然而，黄中原哄着她，承诺会还清外债，并开设一个饺子馆，他说“我可以不喝酒，但是隔几天也得播一次”。

他除了直播的时候，几乎不会喝酒。他自认没有其他特长，粉丝最爱看他喝酒，这是他赢得认可和赚钱的途径。另一位主播鹿教授也认同：“喝酒是最快的赚钱方式”，他戒酒改为进行美食直播后，失去了六万名粉丝。

黄中原曾向他最要好的朋友张海提醒过，无论眼前面临多么艰难的挑战，只要一开始拍摄，就必须坚持到底。在小时候，两人曾深夜骑着摩托车偷取西瓜，由于没有及时绑好袋子，西瓜一边滚落一边掉落，最后剩下几个，他们一起平分并享用。那时候，黄中原并不算是一个“强硬”的人，当几个孩子玩塑料枪战时，他身体瘦弱，打架不擅长。

两人共同长大后，合作制作了一段激烈的视频。他们在喝完白酒后清理喉咙，张海头疼了整整一天，而黄中原只花了几个小时就没事了。回忆起过去，2016年的时候他们正在上课，感到枯燥无味，于是买了智能手机，并且开始涌现出直播平台……“每件事情都刚刚好”，张海说道。

他庆幸自己没有选择走与黄中原相同的道路——黄中原和他有着相似的性格，都是偏激、厌学，过着只顾当下快乐，不在乎明天是否会有阳光的生活。随后，张海成为了一名厨师，并遇到了一个想要与之共度一生的人，开始筹划结婚生子，过上更加美好的生活。他也被同村的人劝告，不要和黄中原交往，称他不务正业，“中原或许对生活毫无渴望，没有什么牵挂”。

村庄，坐落于黄中原的所在地。

黄中原沉迷于直播间，他的奶奶因此而多次流泪，并不止一次劝告他不要再喝酒。然而，他却坚定地说：“即使没有赚钱，我也喜欢这份工作。”这让奶奶非常气愤，她会在与人交谈时提起黄中原醉酒后尿裤子的事情。黄中原的母亲曾经看到过他喝酒比拼的视频，对他进行了训斥，但他并没有回嘴，而是继续偷偷地录制。黄中原的父亲靠着接刮大白的零工维持生活，父子二人有着不同的生活习惯。黄中原喜欢吃辣，对不辣的菜一点兴趣都没有；而父亲则完全不吃辣椒，炒菜时常常需要分两份。

在大专二年级的时候，家里发生了真正的矛盾。黄中原把学费借给了一个同学，结果自己没钱了，在外面流浪了大约二三十天，但爸爸和妈妈却没有给他打过一个电话。根据爷爷的回忆，黄中原的爸爸说没有钱供他上学了，所以他背着行李回到了家；而母亲黄丽则表示，是老师认为他对学习不够投入，所以让他休学一年。总之，由于这件事情，他和父亲起了争执，甚至动手打了父亲一拳，父亲说要“断绝关系”，不再管他，从那时起，两人几乎不再交谈。第二年，尽管有可能复学，也许是因为面子丢尽了，也许是因为对学习产生了厌倦，黄中原不愿再读书了。

王萍君迁嫁至此后，常努力调和关系，并买一些美食来孝敬公婆。有时候，黄中原会与妻子争吵：“你如此善待他们有何用？我外面遇到困难，他们都不会关心我。”狂龙经常观看他的直播，但有段时间他情绪不稳定，一旦喝醉就会对父母大骂。黄丽母亲认为：“中原是受社会上的人坏影响”，总是说喝酒是他的工作。

黄丽说道，黄中原走后，“我根本不想他，为什么要想他呢？很快就会忘记的。”她的发小张海能够理解黄丽的心情，认为如果黄中原真的是一个非常好的儿子，家里也不会处于现在这种状况。在张海看来，黄中原喜欢喝酒、好斗，这在很大程度上是一种宣泄，“因为家人对他不满，村里人议论他坏话，让他感到非常压抑”。而在直播间里，黄中原拥有粉丝的崇拜和关心，还有经济上的收入，“他越陷入这个虚拟世界，就越无法回到现实生活中来”。

网络酒精

黄哥与三千相继离世，导致平台对一批酗酒的主播进行封号处理。意外中断了他们的生计，有些主播恶言相向：“黄狗自己不参加竞技对战竟能酗酒而亡，还拖累了我们。”

还有许多人在借此炒作。一个年轻卖西瓜的小伙子以好友的身份发表了黄中原的死讯，结果收到了几千个赞，但实际上他们只见过几次面而已。黄中原的家里经常有邻村的人闯进来，不说明自己的身份，拿起手机就开始拍摄。在一个视频平台上，有人复制了黄中原妻子王萍君的头像和作品，开设了自己的店铺开始销售商品。甚至连日常称呼为“姐妹”的朋友们也找出了以前的视频并发布出去，标题非常夸张地占满了屏幕——“与三门峡知名网络红人中原黄哥的妻子和儿子一起出来用餐”，视频中还曝光了4岁儿子的容貌。

黄中原家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受到如此多的关注了。近年来，他与平台玩起了一场“猫鼠游戏”，时不时地被封禁几分钟、几小时，甚至永久封禁。主播们纷纷使用小号进行喝酒和惩罚活动。网友们像观看“斗鸡”一样，希望看到越激烈的对决，谁胜出就会得到掌声。有人对喝啤酒感到无聊，如果不接受PK挑战，就会受到怀疑认为是软弱。主播们受到赞赏和挑衅，站在高台上，没有人预料到他们会死，最多只是洗个胃而已。

他新开的账号拥有17万个粉丝，直播间的观众始终保持在几百人。这次他登上了热搜榜，但他的作品很快就被全部删除了，在赛博酒精的世界中彷佛从未存在过一样。王萍君反复思考着，如果平台承担起责任，及时封禁她丈夫的账号，那他会不会就不会死？直播打赏平台会抽取一半的利润，而她认为丈夫就像是为平台打工——就如同一个收费的游泳池，检票员默默地容许人们嬉戏畅游，直到有人溺水身亡后才指向告示牌上写着“禁止游泳”。

直播间外的风景。

王萍君开始养成了一个新的习惯，她开始抽起了丈夫留下的香烟。本来她打算抽完就戒掉，但结果她没能忍住，又去买了新的烟。儿子半夜哭着找爸爸，白天则不愿意去幼儿园，因为其他小朋友告诉他说“爸爸喝酒喝死了”。为了安慰儿子，王萍君谎称爸爸在医院接受治疗，等你长大就会回来。有一次，她教儿子念诗，学到了“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儿子询问：“酒是什么？”王萍君回答道：“酒就是一种毒药。”

在他们相识相恋的六七年中，她一直努力抓住逐渐消逝的黄中原。2017年，她成为电器销售团队的小领导，而黄中原则在她的手下担任饮水机装卸工。那时候，黄中原被她留了下来——这是他第一次对工作生活感到向往，尽管同事们都嫌累准备辞职，但他因为喜欢她而决定留下。尽管双方都没有多余的钱，但他们依然过着简朴的情人节，采摘一束野花作为礼物，或者在妇女节时前往女寝送上洗脚水。

他后来多次沉溺于赛博酒精的漩涡中，直播间散发出柔和而迷离的光芒。他得到了不少对他有好感的女粉丝，她们送上玫瑰礼物并向他表白。刘婷这个粉丝毫不掩饰对他的喜欢——当她与他连麦时，遇到妆容精致的女主播，黄哥会惩罚她关掉美颜功能；而当他碰到那些想找“有钱老头”的美女时，他会直接挂断通话。然而，当她收到王萍君的私信质问“为什么又来纠缠”的时候，刘婷才意识到黄哥并不是单身，他有一个与自己同名的暧昧女粉丝。张海见证了黄中原情感经历的全过程，从他懵懵懂懂结婚开始，到近几年感情逐渐淡薄，“也许有些厌倦了，他的生活变得不那么快乐。”

王萍君的丈夫去世后，她细细回忆着他种种美好的事情。以前买的那个美妆礼盒至今未开封，她也不确定是否已经过期了。有一年她小产，只有黄中原记得提醒她不要在下雪天出门，因为外面很冷。当她自己走到卧室时，她的丈夫已经喝得晕晕乎乎的，但还是记得给她盖上被子。每当黄中原连续两天不喝酒，他就会开始帮助她做家务，“只是他清醒的时间太少了。”

他在临终前的两天表现出非同寻常的喜悦，特意外出给儿子购买了新鲜的水果，并为妻子带回了一份美味的鸭胗。王萍君忍不住笑着问他：“你是不是彻底改变了？”如今，那份鸭胗被她保存在冰箱中，她希望能永远保持它的冷冻状态。

6月2日的景象仍然在室内保留着，食物已经变质腐烂。

黄中原曾帮忙偿还了几百元的债务，但在他去世后，支付宝账户里一分钱也没有，而且还欠下了“花呗”款项。为了应对这种情况，王萍君变得更加节俭。村子和城市之间的距离需要开车行驶十几分钟的山路，给购物带来了不便。王萍君只有一套亮红色的睡衣，这引起了村民们的议论，他们认为她的丈夫已经过世，穿着如此鲜艳的睡衣显得过于喜庆。五年前，王萍君刚从山东嫁到这里时，看到村道上坑坑洼洼的土路，一个坡接着一个坡，她曾想过，如果没有丈夫，她可能无法在这里生活。接下来，她要照顾儿子，并偿还房子的债务，估计余生都要与这片土地紧密相连。

她未被允许参加丧礼，一般是出于担心她的哭声会惊扰亡者的灵魂，致使其无法安息。而按照传统习俗，有专人负责整理逝者的容颜，但她坚持要亲自完成这个任务。她拿起一把推子，为丈夫剃发、修剪指甲、刮胡子，然后洗了两次澡，换上干净的衣服。她为他穿上了春天需要的一层衣物，夏天需要的一层衣物，又穿了四五层，最后还给他披上了一件大棉袄，因为”他怕冷”。

为了保护隐私，王萍君、黄丽、张海、刘婷在文中使用了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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